君临的空气经常弥漫着烂泥和血汗混杂的怪味。
拉芙希妮想起自己幼时跟随姐姐偷溜出红堡,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寻找街头艺人和王宫里见不到的甜点。
她还记得她们遇到一位双眼黝黑的老太太,干枯的白发被一块破布缠在头顶,说着难以听懂的词句。
据说她能预言未来发生的事。
拉芙希妮对虚无缥缈的将来不感兴趣。
她更喜欢听吟游诗人唱歌,来自七国各地的小调携着千姿百态的风土人情;她也喜欢那些各式各样的糕点,虽然大多做工粗糙,有的甚至让她闹了肚子,但她还是喜欢。
姐姐不会强迫她跟随,她把妹妹寄存在某几个熟悉的吟游诗人那儿,自己则精准地找到做预言的老人。
拉芙希妮不知姐姐为何热衷于此。她旁听过一次,老人说的话实在是模糊难辨。
“姐姐,”年幼的她拉住爱布拉娜的衣角,将自己浅色的发丝藏在斗篷下前进,“预言到底有什么用?”
“预言没有什么用,妹妹。”爱布拉娜攥住她的手,避开一个经过巷口的金袍子,“我不是为了听预言才来的。”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拉芙希妮经常搞不懂姐姐的想法。
她们是双胞胎,爱布拉娜的诞生格外顺利,迫不及待地率先问世,直到她的啼哭响彻产房,她那柔弱的妹妹才有了动静,在姐姐的呼唤中艰难地钻出母亲的身体。
虽然分享过同一个子宫,但她们从小就性格迥异,甚至不需要穿不同的衣服,只要一开口,一个眼神,任何人都能区分她们。
爱布拉娜骄傲强势、雷厉风行,对维斯特洛的军事理论和政治历史相当敏锐;拉芙希妮沉默寡言、温驯恬淡,完全被诗歌和美景吸引。
她们的双亲对此没有什么不满——对于坦格利安来说,两个孩子都不疯不闹已然难能可贵,更何况她们还分工明确:爱布拉娜显然是天生的统治者,能言善辩,目光长远;拉芙希妮则具备所有次子应有的美德——听话懂事,少有锋芒。
这简直是神明保佑。
红堡上下都说,她们会成为七国理想的主人。
在两位公主人生的前十六年,大家都认为爱布拉娜会是未来的国王,而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妹妹会是她的妻子——根据代代相传的经验,坦格利安的双胞胎一定会分化为不同的性别。
然而命定的诅咒姗姗来迟,诸神掷硬币时可不会考虑哪一条小龙更该走上怎样的道路。
她们十二岁时,父亲感染重病去世,母亲也卧倒在床,几乎无力执政,御前会议交由首相带领。
自那之后,拉芙希妮发现姐姐变得愈发严厉。
小时候,拉芙希妮上课的反应总是不如爱布拉娜,但爱布拉娜从不允许老师责罚她。
拉芙希妮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
谁也不能强迫我的妹妹。
父母的意外发生后,爱布拉娜却渐渐成为了强迫她的那一方。
“我不想去,姐姐。”拉芙希妮嗫嚅道,“我今天和朋友说好了要去花园。”
“兰尼斯特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年仅十四岁的爱布拉娜在说起这些话题时已然十分老成,“你必须去。”
“……”以前,爱布拉娜从不对她说“必须”。
拉芙希妮感到委屈,而委屈催生了更坚硬的抗拒,“我不想。今天该我去花园喂玫瑰小姐了。我也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姐姐,求你了……”
玫瑰小姐是她和几个侍从养的狗。
拉芙希妮喜欢花,也喜欢小动物。
母亲乐意宠着她,作为国王配偶被培养的拉芙希妮不需要多么聪慧傲岸,懂得在该微笑的时候微笑就够了。
只要有姐姐在,她可以一辈子捧着小猫小狗过下去。
爱布拉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拉芙希妮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不安。
她耳朵红了,手指抓着衣角,拼命忍住低头认错的冲动,在无声的压迫下很快再次张开嘴。
“‘我们’。”在她溃败之前,爱布拉娜仁慈地启口,“是他们看‘我们’的眼神。”
静默的结束意味着姐姐的赦免。本该松口气的拉芙希妮却一言不发,仿佛愣住了。
“我会让玛丽娜喂玫瑰小姐。”她伸手拉过妹妹,“你和我去见兰尼斯特。”
拉芙希妮没有再反抗。
她安静而乖巧地前进,并缓缓挂起了教科书式的微笑,像过去被教导的那样。
爱布拉娜瞥了她一眼,用拇指抚平她勉强支撑的唇角。
“从今往后,你不用这么做了。”爱布拉娜自己微笑起来。
“母亲说那会显得很阴沉。”拉芙希妮不明就里地摸了摸姐姐碰过的地方。面颊上放松下来的肌肉让她有点恍然。
“你可以阴沉,”如果无法凌厉的话。爱布拉娜理了理她的刘海,“但不要友善。”
拉芙希妮没有问为什么,她默认自己只会得到有关政治的大道理。比起听到那些既漠视他人又漠视她本心的话,她宁愿选择无言的顺从。
——然而她应该问的。至少让她对接下来的人生多一点准备,因为爱布拉娜会说真话,从不欺骗她。
第十六个命名日的前一天,拉芙希妮再次和姐姐溜出红堡。
双亲病倒后,她们很久没出来过了,拉芙希妮非常想念这种不受皇宫禁锢的悠闲感,虽然这一次她们不得不随身带着乔装打扮过的御林铁卫,但总比困在那一亩三分地要好。
钩子巷的街头艺人换了新把戏,拉芙希妮看得目不转睛,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身处来往的人群,遍寻不到熟悉的身影。
“我姐姐呢?”她抓住身边的一名御林铁卫,低声质问。
“爱布拉娜殿下去了另一条街。”御林铁卫回道,“您放心,殿下,她并非独自一人。”
有点奇怪。
爱布拉娜不曾在街头一声不吭地丢下她。
拉芙希妮的直觉感应到了某些即将发生的事,但她说不出是什么。
她看了看街角,爱布拉娜曾经光顾的占卜铺子不知所踪。
拉芙希妮有些不安。
“我们回去吧。”她说,“天色不早了。”
“爱布拉娜殿下要求我们带您多走走。”御林铁卫道,“她说这是您的命名日礼物。”
“……不,”拉芙希妮皱眉,“我要回去了。”她还不习惯这样颐指气使地说话,但找不到爱布拉娜的每一秒都让她更加担忧,“——这是命令。”
或许是因为焦急,那天拉芙希妮感觉肚子有点疼,还没走上阶梯就汗流浃背。
她站在楼梯口喘了口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和尖叫。
她抬起头,一条淹没在夜色中的龙振翅飞远,而首相塔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子夜时分,红堡敲响了丧钟。
太阳落山了,没人看清那是哪条龙。
皇室成员的龙并不总休憩在龙穴里,于是真相成了众说纷纭的迷雾。
大部分人认为那是她们母亲的龙,因感应到主人的逝世而悲痛地寻至红堡,误烧了一幢建筑。
那一天发生了许多事。
母亲久病不治,首相葬身火海,拉芙希妮却无暇顾及。
她在疼痛和汗水的洗礼下毫无道理地分化成了Alpha,喝下学士给的药物后便沉沉睡去。
黎明降临前她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看见那个她找了一晚上的人——她的姐姐爱布拉娜,坐在床边,用她们家族世代传承的蓝紫色眼睛幽幽地俯视着她。
“姐姐……”她刚刚睡醒,声音沙哑得厉害,克制不住地咳嗽。
她伸出手,既如释重负又有点茫然——她和姐姐自脱离婴儿时期后就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拉芙希妮。”爱布拉娜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妹妹因睡眠和分化而高热未褪的脸颊,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挑眉,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紧接着却用整只手掌复上女孩的面庞和耳朵,“我的血亲。”
拉芙希妮因缺水而燥热,下意识去追逐姐姐冰凉的手。
在痴迷地捉住对方的手腕的那一秒,她突然清醒了。
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她和姐姐是双胞胎,像两只小猫衔着彼此的尾巴出生,裹着一样的胎衣,爱布拉娜只比她年长几刻钟而已。
她于今日分化,也就是说——
浓稠的空气并非睡意朦胧下的幻觉。
爱布拉娜在释放信息素,出自同一个诞生地的亲切气味包裹着脆弱的初生Alpha。
拉芙希妮呆住了。
爱布拉娜一向是同龄人里最聪明的那个,学什么都很快,有时她十分纳闷,为什么她们分享着同样多的时间,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爱布拉娜却知道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爱布拉娜教给她的知识和道理比母亲教给她的还要多。
她忽然很想哭泣,果不其然就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近两年爱布拉娜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会掐住她的脸用温柔的语气命令她坚强,但很久以前,也许是童年时期,也许是娘胎里,也许是上辈子,她一度可以伏在爱布拉娜的胸口流下肆无忌惮的眼泪。
她的姐姐心肠如冷铁般坚硬,胸怀却如绸缎般柔软。
为了那被包容的瞬间,她甘之如饴地咽下过许多难吃的眼泪。
可是呵止没有降临,拉芙希妮又被允许哭泣了。
分化象征的新篇章使她惶惑又哀伤。
其实她害怕首相塔升起的火焰,害怕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彻底失去双亲,害怕明天。
她紧紧抱住自己唯一的亲人,濒死一般抽噎,拼命吸入那些让她感到安全、感到归属的气息。
爱布拉娜抱着她,像抱着一个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孩子——某种意义上说,双生子确实如此。
她闻着妹妹的头发,微笑着哼唱久远的摇篮曲,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才轻轻把她翻过去。
君临的夏季一向炎热,她们捂在彼此的身体里,出了很多汗。
拉芙希妮平躺在床中央,泪水和汗水都浸入枕头。
“我……”她试图开口,但哭过的嗓子无法让句子成型。
嘘,嘘。
爱布拉娜比了个手势。
她坐在拉芙希妮嶙峋的胯骨上,握住她的一只手。
她面对的是个稚嫩的Alpha,满脸泪迹,瘦弱的胸腔奋力地鼓动。
她哭得神志模糊了,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正对房间里唯一的Omega虎视眈眈,像几头饥饿的龙撕扯着一只羔羊。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属于彼此,拉芙希妮。”爱布拉娜用瓦雷利亚语说。
她俯下身子,臀部往后挪了挪,不容置喙地压着她妹妹崭新的器官,“我希望你始终明白这一点。”然后她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拉芙希妮瞪大了眼。她挣扎了一番,而爱布拉娜没有放开她。
以往她从未反抗过姐姐越界的亲密——爱布拉娜给予她不少亲吻和爱抚——但她本能地不喜欢这种预告。
每当有人对她异常的和颜悦色,只能说明她生了什么病,或是陪伴她最久的小鸟死去了。
她此刻得到的好处一定意味着日后需要掏出自己的某一部分用于偿还。
她试图推开这个代价,但爱布拉娜顺势按住她的手,把她本就不多的力气消解得一干二净。
爱布拉娜强悍的心跳在她手心搏动。“看着我。”瓦雷利亚语听上去总有股神秘的力量,“拉芙希妮,不准躲。”
“我不……”拉芙希妮也用瓦雷利亚语回应。她眉头颤抖,拼命扭腰,试图把灼热的下身从爱布拉娜更灼热的裙底挪开,“我不想……”
爱布拉娜跟她僵持了一阵,汗水把她们的衣服都濡湿了。
然后她忽然松开了她,静静地坐在她身上,半边刘海轻纱般遮住了右眼。
拉芙希妮停止挣扎。
她愣愣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若是用点力,能把她推得很远。
爱布拉娜笑了,并不轻蔑,尾音飘然如羽毛,却犹有千钧:
“你不想,还是不敢?”
拉芙希妮没有回答。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他们都认为你不是治国的料,说你不谙世事。”爱布拉娜的手从她的发梢滑到脸颊,“我从来不觉得,拉芙希妮。在我看来,你的洞察力不输于我。你心里清楚过往与未来,”她点了点她的心窝,“你怀中装着直觉和真相,”她按住她的小腹,“你只是不愿意面对。”她落下宣判,也落下一个浅浅的吻,通过手指传递到小Alpha的下唇。
……你都做了什么,姐姐?拉芙希妮喃喃,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的呢喃出声,也不知这是否是个真正的疑问句。
“我过去和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爱布拉娜像是能读心。
她的手探进她的衣服下摆。
拉芙希妮没有再推拒,也没有再哭泣,她像团被闷在湿布下的小火堆,迅速地熄灭,干瘪地杵在那里。
她的信息素来自王国里随处可见的、铺满三叶草的绿地,爱布拉娜的信息素却像熊熊燃烧的薪火。
这无可抵挡的灾害席卷她的全身,把她烧成一片死寂又肥沃的红壤,她再咬着牙像过去每一次一样逆来顺受地对抗,软弱又顽强地等待春风吹又生。
她第一次尝到欲望的滋味就释放在爱布拉娜腿间,脑中一团浆糊,记忆和理智被搅成一团乱麻,唯一清晰的只有爱布拉娜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被放过,还是希望被扼杀。
可能都有。
事实证明爱布拉娜早有准备,在来之前就吃下了大学士的药,所以她虽然情动,但没有进入发情状态。
拉芙希妮感到更加无助,仿佛只有自己在沼泽中沉浮,而另一个人只是看着,欣赏她窒息的样子。
在拉芙希妮真的死去之前,爱布拉娜站起身,宣告刑罚的结束。
她裙下一片泥泞,液体顺着大腿淫靡地流下来,她浑然不觉般下了床,饮尽早就准备好的月茶。
拉芙希妮从床上撑起身子,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爱布拉娜放下茶杯,转过身。
“他是我们的老师。”拉芙希妮接着说,“母亲重病期间一直是他在教导我们。”
“他做了四年越俎代庖的首相。他心里清楚会有这么一天。”爱布拉娜笔直地站立着,睡裙下柔软而庞大的轮廓像慷慨又残忍的母神,“我只是收回了应有的权力。”
权力。也许是因为刚刚高潮过,这个答案格外让拉芙希妮感到悲哀和荒谬。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她坐直身子,指了指自己,“也是为了权力吗?像祖祖辈辈一样,让我们的结合巩固坦格利安王朝统治的根基?”
爱布拉娜看着她,被她的天真逗笑了。
“亲爱的拉芙希妮,”她坐回床边,牵起妹妹的一只手,“我们是不能结合的。”她对她一向有充足的耐心和温柔,“皇室直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所以你会拥有一个来自庞大家族的妻子,也许是拜拉席恩的鹿小姐,也许是艾林的鹰夫人。”她拨开拉芙希妮凌乱的刘海,“而我也会为我们的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我会嫁给你最强大的盟友,亦或是你最需要的敌人。”
拉芙希妮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情绪。
“所以我们不能……”她无法说完这句话,“那你为什么……”
“你原本期望什么呢?”爱布拉娜温和地发问。
拉芙希妮哑然。
她想到宴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王公贵族,围着她本该成为君主的姐姐高谈阔论。
他们个个高大挺拔,怀抱雄才伟略,代表着家族和荣耀,有的希望在未来的国王座下为家族谋得一官半职,有的希望爱布拉娜能赠予他们流着一半龙血的子嗣。
那时谁也没想到铁王座会在双子之中易主。
命运就是如此盲目,哪怕爱布拉娜像森林中央的万兽之王,而拉芙希妮只是路过的食草动物,根本不知该如何挤进那个由顶层食物链织就的包围圈。
我期望你能……我期望一切都不是这样。
拉芙希妮因深深的无力感而仰躺下去。
她不想说话了。
她不想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想坦白自己的欲求,因为她知道那都是徒劳。
半晌,爱布拉娜松开了她的手。
“我们御前会议上见。”她轻盈地走到屋子的尽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国王了,陛下。”
她铂金色的发尾消失在第一缕晨光中,与亘古不变的太阳融为一体,凝固着龙族漫长的岁月。
拉芙希妮从回忆中恍然回神,听见了龙啸。
她仰起头,爱布拉娜的伴生龙“死芒”正从天边飞过。
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瞻仰维斯特洛最为强悍的空中武器。
母亲去世后,这是君临唯一一条可控的龙。
她们本该有两条的,但放在拉芙希妮摇篮里的龙蛋至今没能孵化。
她还是幼童时,曾经天天把蛋放在炉火边,用瓦雷利亚语读古老的故事,希望能催促小龙来到世界支撑它孤独的伙伴。
在朗诵声中摇曳着的炉火距今已十年有余,拉芙希妮还是没有自己的龙。
这或许也是爱布拉娜急着寻找同盟的主要原因。
她们的家族在衰落。
“她怎么了?”拉芙希妮眯起眼,注意到龙的飞行姿态有些不同。
“死芒到了新一轮产卵期,陛下。”大学士回应道,“预计会在一个月后贡献两枚龙蛋。”
“这我知道。但她好像有些焦躁。”比武大会人声鼎沸,拉芙希妮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尾部泛紫的巨龙夺走了。
“恰恰相反。”学士道,“龙的生产与人不同,陛下。她创造了更多同类,神力才不会在她体内郁结。这是值得快活的事。”
兵器激烈的碰撞声让拉芙希妮的视线回到比武场上。
只见一位骑士重重落马,跌倒在泥土地,扬起一片沙尘。
他的对手提着长枪拉扯缰绳为马儿减速,用一个漂亮而利索的翻身在赛道尽头下了马,将长枪交给一旁的年轻人。
胜利者得到了满场欢呼,拉芙希妮也露出礼貌的笑容。
作为国王,她理当赏识每一个在对决中获胜的参与者,他们中的一部分也许会成为御林铁卫或都城守备队的重要成员。
若是这对决可以不那么野蛮,她的笑容真心的成分能更多些。
胜者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银发和清晰的五官轮廓。
观众席里出现哗然的声响,惊异于那属于皇室的发色。
骑士谦逊地扶起输家,方才她向国君的胞姐——爱布拉娜公主——讨来的祝福被她从枪尖上摘下,攥在手中。
拉芙希妮不笑了。她猝然看向坐在侧后方的爱布拉娜。后者也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北境莫尔蒙家族的骑士,塔露拉爵士。”有人宣布道。
“据说塔露拉爵士的母亲……或父亲……是您祖母那一辈的私生子。”大学士说,“真是种性强韧,她的头发太招摇了。但爱布拉娜殿下执意要让她参加……”
“我明白了。”拉芙希妮顿了顿,“不要质疑公主的决定,学士。”
举国上下只有一个人可以质疑爱布拉娜。
“她不该出现在这。”拉芙希妮压着嗓子,唯恐隔墙有耳,“我记得这话是你说的,姐姐。”
她早就见过塔露拉,她们都见过。
彼时是在龙石岛,有船只从狭海对岸捎来据说出自布拉佛斯和弥林的角斗士奴隶。
拉芙希妮对暴力心存反感,不明白爱布拉娜为何要强迫她观看一场刻意为之的血腥搏斗。
海岸正在涨潮,水手们都乐得聚在山头看热闹。
两个奴隶得在身躯被海水淹没之前分出胜负。
那个黑发女人看上去并不健壮,只是手脚修长,眼神专注。
她戴着镣铐,手里没有武器,大抵是不熟悉水中作战,起初落于下风。
但拉芙希妮看得出她受过训练,有些聪明,甚至可以说狡黠。
她不肯进攻,保存着体力拖延对方的招式,胜负迟迟无法揭晓。
水手们开始感到无聊,于是扔给他们一人一把武器,希望尽快看到有人血溅当场。
眨眼间,陌生女人就拾起了剑,困在锁扣中的手紧了紧剑柄。
拉芙希妮看到爱布拉娜的笑意在加深。
她心中同样有预感。
一个人的剑术如何,在其拿到剑的那一刻就能看出来。
下一秒,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黑发奴隶刺穿了对手的肩膀,将其钉进沙滩。
拉芙希妮别过脸。她不愿目睹一条生命在毫无意义的杀戮中逝去。
但她预想之中的死亡没有降临。
投降吧——奴隶顶着一头乱发和翻涌着扑上来的海浪,在空旷的海边冲手下败将大声叫道。请投降。
“……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姐姐?”在水手们不满的嘘声中,拉芙希妮忍不住了,“七国不缺剑术大师,你也从不屑于观赏这种……表演。”
爱布拉娜表情不变,用眼神示意她回头。
源源不断扑向大地的海浪冲刷掉血汗,夹沙的黄绿色海水吸走了岸上的色彩,汇入远处的蔚蓝。
污浊和染剂被洗去了。
奴隶顶着湿漉漉的银发站在水手的包围圈里,肩膀上还有黑色的痕迹。
她把那个手下败将护在身后,面对着一群持械的水手。
“这个人已经认输了。”她道,通用语说得十分流利,但还是有隐约的异国口音,“我不会继续攻击。”
“算你们两个运气好,”水手们逼迫她放下剑,“尤其是你,”领头的人转向塔露拉,“有重要的人要见你,过来。”
拉芙希妮闻到浓重的海腥味,然后是一股淡薄的异香。
她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下意识攥住了手指。
很快她意识到那是Alpha信息素的气味。
分化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和她一样的坦格利安Alpha。
她觑着身侧的爱布拉娜——她一如既往地全无破绽。
拉芙希妮低下头,松开了握紧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爱布拉娜问那个奴隶。
奴隶声线平稳地回答:“塔露拉。”
“我们的人在多恩抓到你。”爱布拉娜问,“你为什么靠近维斯特洛?”
奴隶沉默了。她的发梢还有黑灰色残留,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汇聚成一汪潭水。
“我的家乡发生了一些事。”过了一会,兴许是想好了说辞,塔露拉坦然地道,“我不得不暂时离开。路上遭遇了海盗,我们没能战胜。我醒来就到了这里。”
“你知道自己是谁。”爱布拉娜靠在椅背上,“我本该杀了你。”
拉芙希妮蹙眉。
她姐姐不是个温柔的人,但也没兴趣滥杀无辜。
一个流落在外的银发私生子不该引起她的戒备。
如果要杀光坦格利安的所有私生血脉,那维斯特洛得少多少人口。
塔露拉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吭声。
“把她带下去。”爱布拉娜挥手。
待多余的人走远,拉芙希妮才问:“她是谁?”
“爱德华•坦格利安的孩子。”爱布拉娜单手撑着下颌,“甚至不能算是私生子,据说他与那位异国公主举行了婚礼仪式,虽然不在我们的土地上。”
拉芙希妮悚然一惊。那是她们出生前的事了。那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神秘失踪是她们的双亲能够继位的直接原因。
“她……”拉芙希妮讷讷地张口。
“一个健康的Alpha,比你我都年长,剑术高超,血统纯正。”爱布拉娜玩味地看着她,“告诉我,陛下,你会怎么做?”
“我……”拉芙希妮喉咙滚动,“也许她并不是呢。爱德华•坦格利安已经去世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子嗣……”
“噢,拉芙希妮,”爱布拉娜按住妹妹无意识蜷曲的手指,“你以为我们的敌人会不懂这个道理吗?”她取下一粒葡萄塞进拉芙希妮嘴里,“不管她是潜在的王储,还是凑巧长着银发的坦格利安野种……若她带着龙出现在维斯特洛,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拉芙希妮嚼碎葡萄,却没尝到甜味,“她有龙吗?”
“谁知道呢?”爱布拉娜给自己也喂了一粒,“她父亲在离开时曾带走一枚蛋。也许他也教了她如何驭龙。”
海边的天气难以捉摸,方才晴朗的长空转眼就布满乌云。
拉芙希妮在仆人的簇拥下与爱布拉娜回到城堡避雨。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爱布拉娜希望她和她一起来到龙石岛——考虑到她们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可以随时粘在一起,现今的拉芙希妮基本被焊在了铁王座上。
她本以为此行是为了向封地上的老家族的人们示好。
她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咽下一口海鲜。
“你会杀了她吗?”拉芙希妮沉闷地盯着盘子里的菜色。
爱布拉娜放下餐具。“我会。”她不再绕弯,闲聊般的淡然语调听上去毫无温度,“我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我们的家族。”
“……我们的家族差不多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拉芙希妮摩挲着勺柄上的花纹。
“是的。我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你和我,尤其是你,妹妹。”爱布拉娜慢条斯理地抿了几口葡萄酒,“只要能端正你作为国王的正统性,我会抹杀所有不该存在于你我之间的人。”
“如果她……塔露拉,对铁王座有所觊觎,应该不会等到现在才因为一场海难被卷入。”拉芙希妮垂下了眼眸,“我们可以把她逐出七国境内……”
“没错。兴许她罪不至死。”爱布拉娜笑着拿起餐刀,切断一块盘子里的肉,“那就阻止我,陛下。”
她要如何阻止她?
她连违抗她轻声细语的问候都很难。
十六岁那个乱七八糟的夜晚之后,若不是爱布拉娜站在身旁,她根本没有在无数双居心各异的眼睛的注视下戴上王冠的魄力。
台阶前的路很长,万众瞩目中,她感觉被架起而非被膜拜。
权力并不属于她,只是把她挤压成一个不是她的形状。
她坐在冰冷锋利的铁王座上,听着至少有一半并非出自真心的效忠誓词,看着首相的族人前来索要尸体,学着姐姐和长辈的样子用庄重的措辞下达命令,努力伸展肩膀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有两分威严。
她感受到额角冷汗的流动,注意到朝堂角落里有人似乎在低语窃笑,她迅速转移了视线,唯恐发现那笑声是在嘲讽自己——他们尊贵而无能的国王。
而爱布拉娜,她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关于首相,她说:“你需要一个不总在试图教育、指点和控制你的国王之手。”
关于谋反者,她说:“我会骑着龙亲自前去督战。”
关于国王的疑问,她说:“我不在乎铁王座上坐的是你还是我,拉芙希妮。它是‘我们’的,这就够了。”
“我们”。
爱布拉娜频繁强调这个概念,好像她们自未出生起就是一体,甚至不该被两根不同的脐带分开。
传闻说,坦格利安的双胞胎总会分化为不同性别是因为龙族天生嗜斗贪婪,有一条龙崽会在母胎中抢夺并蚕食同胞的生命力。
这么说的话,那场斗争一定又是她的姐姐大获全胜。
拉芙希妮缩在木桶里,审视自己平淡的皮囊。
爱布拉娜在母体里就征服了她,只留给她敏感忧愁的个性,而自己获得远见卓识,以及庞大丰沃的身体和孕育生命的神力。
拉芙希妮从水里钻出,突然计上心头。
“陛下……”守卫露出意外的眼神,连忙往一旁让了半步。
“嘘。”拉芙希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要见见那个新来的囚犯。单独见。”
午夜,她泡过了热水,还是无法入睡。
爱布拉娜给塔露拉下达的评判仍在她脑中回荡。
姐姐看向塔露拉的眼神恰如她看向首相和叛国者时一样,带着真实的毫无保留的杀意,那让拉芙希妮不太舒服。
她举着火把走入牢房深处,黑暗中露出一双灰褐色的眼睛——至少它们不是属于坦格利安的蓝紫色,这给了拉芙希妮一点慰藉。
“……陛下。”女人坐在地上,冲她点了点头。
“你应该站起来向我行礼。”拉芙希妮道。
“附近没有别人,看得出您也并不在意这种礼数。”塔露拉的语调算得上放松,“而且我饿坏了,请原谅。”
“他们不会浪费太多食物在死囚身上。”拉芙希妮陈述道。
“我不敢自诩高风亮节,但也并不认为自己犯下了死罪。”塔露拉叹气,“请问国王陛下,根据公正的七国律法,我做了什么错事需要被如此责罚?”
“……”拉芙希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问的,这是一种和蔼的刁难。
若是爱布拉娜或其他大臣看到她此刻哑口无言的样子,恐怕她又得难受好一阵了。
“……我不知道。”她放弃继续模仿爱布拉娜的口吻,亮出了自己的羸弱之处。
塔露拉也没有料到这个回复,“我以为您作为国王,应当对生杀予夺掌握着基本的权力。”
“我有一个比我更适合做国王的姐妹。”周遭没有围观者,对着一个死刑犯,拉芙希妮索性遵从内心,坦诚相告,“而她希望你死。我很遗憾。”
“……好吧。我倒能理解那种感受。”塔露拉扶着墙,缓缓起身。
“无能为力吗?”拉芙希妮静静地望着这个踉跄的异国人。你并不能理解。她想。你这样的人只需要拿到一把生锈的破剑都能让我姐姐起杀心。
“不,是拥有一个非常够格的姐妹。”塔露拉摆手,“您明白吗,陛下?我也有血亲,有自己的家人和事业。我想您不会无缘无故屈尊出现在一个囚犯面前,我妄自揣测,这说明事情还有些余地。我该怎么做?”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良好态度让拉芙希妮略微松了口气,“你知道自己具体是因为什么入狱吗。”
“当然。”塔露拉也回以她对等的坦诚,“我知道我父亲是谁。但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不是么?这里不是我的归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海上漂泊了多久才被弥林人抓住。我只想回家。”
“你暂时无法回家了。”拉芙希妮诚挚地说,“我在书上读到过海洋尽头的大陆。要航行这么远的路程,你需要一艘牢固的舰船和丰厚的物资。”她顿了顿,“但你至少可以先活下去,再做打算。”
塔露拉没有反驳。她也清楚,无论如何急迫,这都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我们做个……做个交易吧。”拉芙希妮对这套辞令还不是很熟练,但她挺起胸膛,尽力表现出一名君主该有的泰然自若,“我会阻止暗杀,按照程序为你定罪。在法庭上,你可以要求比武审判——你的父亲应该告诉过你那是什么习俗。我会给你一顿饱饭和一柄好剑。我姐姐手下的骑士不乏剑术大师,她会让他们中的一个来与你对弈。只要你赢了,即使是她,也暂时不会动你。”
“这很公平。感谢您的宽容,拉芙希妮陛下。”塔露拉虚握双手,似在模拟握剑的姿势,“而您开出的条件是?”
“把这份恩情记到我姐姐爱布拉娜身上。”拉芙希妮说,“改日她若需要你,你便向她偿还。”她抿抿唇,补充道,“否则我会亲自取走你的命。”
这本质上是趁人之危。
拉芙希妮也只能赌对方是个看重承诺和荣誉的人。
所幸塔露拉没有表现出不满。
她向她行了个礼,坐回了地上的干草堆,“成交。”
拉芙希妮后半夜总算得以入睡。
庭审当日是个晴天。
等到此事结束,她们就会动身回到君临。
拉芙希妮坐在遮阳棚下,看着几名骑士主动请缨,愿意作为律法的化身参加比武审判。
塔露拉的罪名是叛国,莫须有的借口而已,她总需要一个理由来将审判搬上台面,否则爱布拉娜只会让塔露拉悄无声息地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最后是一位老骑士拔得头筹。
拉芙希妮认得他,这是御林铁卫资历最老的骑士之一,也做过她和爱布拉娜的剑术老师。
她放松了肩膀,双方都是正派人士的决斗总归能让人缓口气。
塔露拉如约拿到一柄新铸的长剑。
她掂了掂那柄剑的重量,试着挽了个剑花。
剑身稍微轻了点,但她毕竟没有盔甲傍身,灵活一些也好。
塔露拉默默吸了口气,在烈日下摆好了起手式。
老骑士是个高手。
塔露拉略显狼狈地招架了前几招,险些被逼退到空地的边缘。
由于装备的悬殊,她的腰间和手臂已然出现剑刃剌开的血痕。
拉芙希妮不禁紧张起来。
她还是不愿意看到另一位坦格利安以这种方式死去。
当然,更准确地说,她不希望看到爱布拉娜的杀戮法则总被证明是正确的。
她不想顺应爱布拉娜的激将,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国王,但她同样不想让她的姐姐失望,尤其因为她的登基已然给爱布拉娜带去了不公平,不管后者如何声称不在乎铁王座的归属。
她还在摸索着尝试平衡心中飘摇的自己和沉重的爱布拉娜。
拉芙希妮抓着椅子的扶手,坐直身子,不敢错过决斗的细节。
尽管在她成为国王后,爱布拉娜从来没有指责过她——她忽然从严厉的姐姐变成了恰当的公主——拉芙希妮却无法获得安宁。
每做出一个决定,她都担心会是又一个愚蠢的错误。
在拉芙希妮的心坠到底之前,处于劣势的塔露拉终于开始反击。看样子她花了些工夫摸清了老骑士的出招习惯,脚步和身法愈发熟稔稳当。
“狡猾。”爱布拉娜玩味地道。
“什么?”拉芙希妮看向她的侧颜。
“法尔加爵士终究是老了。”爱布拉娜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年轻人会利用他的守成。”
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塔露拉将老骑士掀倒在地,剑刃横在对方颈间。拉芙希妮终于能够放松肌肉。
“投降吧。”塔露拉抹掉脸上的血,像之前在海滩上那样说道。
老骑士望向龙石岛的领主爱布拉娜。拉芙希妮也望向爱布拉娜。作为代行者,他需要一个许可才能认输。可是爱布拉娜迟迟没有开口。
拉芙希妮逐渐感到慌张。
“姐姐……”
爱布拉娜转身离去。
拉芙希妮连忙上前挽留,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十秒后,决斗场上传来血液迸溅的轻响。
她无需回头也明白那是胜者不得不割破败者的咽喉。
“回君临吧,我们在这待得够久了。”爱布拉娜立刻做出安排,“兰尼斯特一定害怕我在龙石岛计划着嫁给他们的政敌。该给他们一点好处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正欲张口的拉芙希妮不得不暂时放下比武审判的血腥结局,“你……你回去就要结婚了?”
“你也会在我之后步入礼堂。”进了城堡,爱布拉娜停下脚步,捋了捋妹妹垂下的鬓发,“你是国王,你的婚礼必须加倍隆重。按照最近的形势,你悬而未决的婚姻状况还能再钓那些鬣狗一阵子。不过我已经为你找到了最合适的妻子。事实上,你们见过面,你说不定会很喜欢她呢。”她叫来仆人,吩咐了几句收捡行装的事,又接着道,“简妮•提利尔,她有约莫四分之一的龙血。”
拉芙希妮认识简妮。
过去红堡举办大型宴会时,年龄相仿的贵族孩子们聚在一块,很容易和彼此产生交流。
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时常过于高傲或过于圆滑,但简妮二者皆非,是个温和细心的女孩,有一头胜过高庭阳光的灿烂金发。
她教拉芙希妮辨认不同品种的玫瑰,并帮她远离那些有毒的荆棘。
但那不能安慰她。
“我……”拉芙希妮感觉被一袋石头堵住了胸口。
她方才为比武审判打好的腹稿全都偃旗息鼓,忍不住像小时候试图不去参加聚会那样祈求,“姐姐,我不想结婚。”
“你知道你没有选择。”爱布拉娜摊开一只手,“好了,拉芙希妮。”
她没有多说,但拉芙希妮明白她要说什么。
贵族的婚姻就是这样,她们从出生时便失去了选择权。
爱布拉娜年幼的时候也曾在宴会的边缘发出童稚的抱怨,“要是分化后性别相符,我大概会和那个无聊的亚历山德莉娜联姻。”她拉着小妹妹的手,说着尚算任性的话语,“我不喜欢兰尼斯特。”
短暂的沉默中,拉芙希妮知道自己已经放弃了,但还是不禁说道:“求你了……别太快把我卖给高庭。”
“又错了。”爱布拉娜抬高妹妹的下巴,为这个话题画上句号,“是高庭急着把他们温柔漂亮的女儿卖给你。”
转眼已经五年过去。
拉芙希妮没想到塔露拉会成为北境家族的骑士。
按照常规处理审判获胜的死囚的办法,她当时把塔露拉发配到北境长城去当了守夜人。
近些年守夜人管理松弛,她原以为以后者的为人和反应,或许已经想到办法离开了维斯特洛。
说什么来什么。比武大会结束后,她在红堡门口见到塔露拉,后者率先行礼。
“好久不见,陛下。”塔露拉颔首。
“好久不见,塔露拉……爵士。”拉芙希妮打量她的装束,“你的……行程,准备还顺利吗?”
“困难比我想象的多,但姑且也在进行中。”塔露拉回答,“不出意外的话,两年之内我就能出发了。”
拉芙希妮点头。“恕我冒昧,”她很快说出自己的好奇,“你是怎么成为莫尔蒙家族的骑士的?”
塔露拉挑眉,“我以为这是您授意的。”
拉芙希妮一愣,“何出此言?”
“因为这之中有爱布拉娜殿下的帮助。”塔露拉说,“除非那是因为她的仁慈。”
不可能。拉芙希妮最清楚这一点。
“北境人不待见坦格利安,但大多耿直。我自称是坦格利安私生子的孩子,他们不常为难我。”塔露拉又多说了几句,“无论我如何焦急,也需要钱和人脉才能买到离开所需的东西,便没有拒绝这份工作。”
“所以你是因为莫尔蒙家族的指令才来到君临参加比武大会的吗?”
“不是。”塔露拉再次流露出意外的神色,“我以为您知道。”
“知道什么?”拉芙希妮有不祥的预感。
“您让我偿还爱布拉娜殿下的恩情,”塔露拉瞥了一眼朝堂的方向,“所以她差人将信息送达后,我立刻来了。”
拉芙希妮直到晚间才见到爱布拉娜。
九个月的孕期并没有让她显得臃肿,但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检查军务政事,相反,她抱着一枚龙蛋,仿佛早就料到拉芙希妮会来。
“走吧,”她对拉芙希妮说,“跟我去龙穴。”
龙穴光线昏暗,拉芙希妮看一眼爱布拉娜,又看一眼她怀里的“苇草”——这就是放在拉芙希妮摇篮里的那颗龙蛋,和死芒产自同一位母亲。
然而死芒已长成一条威风凛凛的成年龙,苇草却至今没有破壳。
拉芙希妮也尝试过驯服其他现有的龙,但没有成功。
有人劝她给这未出生的小龙改名来讨好旧神,不要采用“苇草”这么一个缺乏威慑力的贱名,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顺从这所谓的天意。
在爱布拉娜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拉芙希妮有时候倔得吓人。
她听到沉重的龙息。不远处伏着一座小山。听到脚步声,小山背上展开一对宽大的薄翼,黑暗中亮起一团火光——那是龙的咽喉。
“安静,死芒。”爱布拉娜用瓦雷利亚语说。她放下火把,缓慢地伸手抚摸巨龙的鼻吻,“你快生产了,我带你的小妹妹来看望你。”
死芒低下头颅,嗅了嗅她怀里的龙蛋。
它合上翅膀,眨了眨眼睛,竖状瞳孔像把尖利的匕首。
拉芙希妮不会读龙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它的心情并不坏。
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爱布拉娜安静地倚着她的龙。
拉芙希妮不远不近地看着,她隆起的肚腹与龙暗色的皮肤融为一体。
蓦地,哀伤涌入国王的心间。
这是爱布拉娜的第三个孩子,尚且不知能否存活。
她的前两个孩子都在未及满岁时早早夭折。
爱布拉娜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恸,但拉芙希妮总需要时间去接受现实。
爱布拉娜的孩子就像她的孩子。
自爱布拉娜怀孕以来,她每天都去圣堂点蜡烛祈祷,希望他们母子平安。
——尽管是她拒绝了那个邀请。
那算是邀请吗?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爱布拉娜的神情,没有羞耻或责备,只有一双幽深的蓝紫色眼睛,深深凝视着她。
“我不能……我……我不要这样。”拉芙希妮按住爱布拉娜的胸口,拼尽全力把她推开。
嘴唇上还停留着柔软的触感,她深吸口气,压下复杂的情绪。
她姐姐穿着单薄的睡裙,像十六岁分化的那个晚上一般散发着Omega的香气,只需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宛如炼狱考验的诱惑。
“你结婚了。”拉芙希妮梗着脖子,“我们不该这样做。”
“是的,我结婚了,不久的将来你也会结婚。”爱布拉娜真心实意地为这个理由感到疑惑,“我以为你早就过了害羞的年纪。”
“所以我不能跟你……!你懂吗?”拉芙希妮离开床边,后退到矮桌旁。
“我不懂。”爱布拉娜也走过去,“你想表达什么?我不在乎兰尼斯特,兰尼斯特也不在乎我。这桩婚姻唯一需要的就是继承人,流着龙骑士血液的孩子。”
拉芙希妮只觉得更加荒唐,“所以你来找我?”
“既然你我的血统足够纯正,为什么要便宜外人呢。”爱布拉娜牵起嘴角,“我们是双生子,镜面的两端,拉芙希妮。只要是我生下的孩子,他们都会像你。”
“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能从孩子身上发现我们的奸情。”拉芙希妮的语气沉了下去。
“奸情?”爱布拉娜撩起头发,摸了摸自己的颈项,“这是天经地义。我们生来属于彼此。你本就是我的,我只是履行权利罢了。”
拉芙希妮紧咬着嘴唇。爱布拉娜一定看出了她的悲伤和煎熬,但多半没看出她的屈辱。
“只是交合而已,拉芙希妮。”爱布拉娜继续上前,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你想要我,没必要抗拒这个事实。来吧,给我一个孩子。”
拉芙希妮的手轻轻颤抖。
她的确非常、非常想要她,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把十六岁时没能做完的全部完成。
显然爱布拉娜也一样。
她姐姐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嚼碎了吃下去。
可是这种日子会有尽头吗?
这难道不会加深她在深夜失眠时背负的阴暗的矛盾、迷茫和自我怀疑?
爱布拉娜甚至没有说“爱”,听上去就像包裹着糖衣的利用。
不过这些都不是拉芙希妮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她的无力促成了这一切。
如果她是个强大的国王,能够不顾一切地壮大家族和联盟,与爱布拉娜结婚的就是她,而不需要作为国君见证公主为政治做出的妥协。
她会和爱布拉娜面对面宣读誓词,在鱼梁木下为彼此的额头抹上朱砂,在旧神和七神的俯视中接吻,从此没有任何人能把她从她身边带离。
拉芙希妮抽回了手。
Alpha本能和她的痛苦像抢占领地的野兽在彼此倾轧。
她忍无可忍,猛地抽出墙角的利剑,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小臂。
鲜血流了出来,被情欲冲散的理智也回来了。
“我不要这样做。”她举着剑,咬肌绷紧,“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姐姐。”
她本不后悔那个决定。
可是当爱布拉娜的前两个孩子都被包在裹尸布里沉入熊熊龙焰,她还是感觉到一种始作俑者般的恐慌。
至少她本该与她一起承受丧子之痛。
拉芙希妮给旧镇去了很多封信,学者不断被请来红堡,但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拜托了,我愿意付出一切。拉芙希妮闭上眼睛,在死芒的鼻息前祈祷,身体分毫未动,直到爱布拉娜猝然攥住她的手——异常的紧。
“拉芙希妮,”爱布拉娜难得有皱眉的时候,“扶我到卧房去,叫学士来。”
拉芙希妮在茫然中听到了液体洒落在地面的声音。
她很快意识到那不是龙穴潮湿的洞壁,而是爱布拉娜的羊水。
她慌忙握住姐姐的肩膀,又赶紧俯身提起她的裙摆,“怎么这么突然?!疼吗?我该……”
“不疼。”爱布拉娜镇定依旧,“照我说的做……嘶……快点。”
不太对劲。
以往爱布拉娜每次生产前拉芙希妮都在她身边,没见过这么毫无先兆地破水。
拉芙希妮架着爱布拉娜往外走,把龙蛋交给凑上前来的仆从,然后驱赶了他们。
死芒似是闻到了血腥味,在她们身后躁动地吼叫了一声,听得拉芙希妮更加惶惑。
她咬咬牙,放弃搀扶,弯腰将爱布拉娜抱起,迈开步子迅速朝红堡前进。
“虽然不是你的孩子,”爱布拉娜扣住她的肩膀,“也别把我摔下去了。”
她流着冷汗的苍白面容上竟然还有笑意,但拉芙希妮顾不上埋怨了。
前脚刚踏进门槛,她就忍不住大声叫住一个路过的女仆。
那女孩从来没见过国王陛下用这样的声量说话,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马上叫学士和助产士到公主殿下的卧房,”拉芙希妮讶异于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点也不慌乱,“要快,跑起来。”
女仆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水桶,赶忙离去。拉芙希妮继续赶路。她从没觉得红堡的台阶有这么多。
“可怜的姑娘,”爱布拉娜轻笑,“你差点把她吓坏了。”
拉芙希妮没有精力回话。她汗流浃背地到达了目的地,却发现有人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了。
塔露拉回过头,愣了愣,行了个礼,然后反应迅速地推开房门,侧身匀出一条路。
把爱布拉娜放到床中央后,拉芙希妮总算恢复了正常呼吸的能力。
她一路跑过来没感觉到吃力,此时将怀里的躯体放下了,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僵硬地抽动。
塔露拉端来桌上的果盘递给拉芙希妮,“她需要补充力量。”
“谢谢。”拉芙希妮稀里糊涂地接过来,将小块的水果喂给爱布拉娜。
几分钟后,学士和助产士鱼贯而入。
拉芙希妮起身让出位置,退到床尾。
她逼迫自己直视布满血汗的爱布拉娜。
她的视野清楚得吓人,但她的耳畔开始变得模糊,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以至于不确定有没有听到姐姐的惨叫。
这一次的生产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夕阳西下前,助产士就从爱布拉娜腿间取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拉芙希妮连忙扑到床边,握住姐姐虚弱的手。
她的耳边又清朗了,但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
卧房里安静极了。
“陛下,殿下,”学士面露不忍,“这是个死胎。”
拉芙希妮张开嘴,半晌没能说话。
床上本该悲伤的母亲远远地看了婴儿一眼,仿佛并不意外。
“把尸体交给静默姐妹,”爱布拉娜用沙哑的嗓音下命令,“然后将消息送到兰尼斯特那里。所有人都出去吧。”
房门关紧,里面只剩下两个人。
“别哭了,陛下。您怎么还是这样娇气?”爱布拉娜抹掉妹妹的眼泪,“乖。给我取杯水来。”
这也许是注定的。
没有人敢明晃晃地这么说,但言论在众人之中流传。
瓦雷利亚与魔法的赐福相伴的诅咒,恰如坦格利安既有优雅的容貌、强大的巨龙,也有数见不鲜的暴君和疯王。
拉芙希妮睁眼时,天还没亮。她从床上爬起,小心地避免惊动爱布拉娜。好在爱布拉娜一反常态地睡得很沉,分娩终究是个累活。
室外的风有些凉。拉芙希妮看望了死去的婴儿,念了悼词,径直去往圣堂。她吹灭几支燃得正旺的蜡烛,然后来到花园中的鱼梁木下。
她本有话想倾诉,或者质问。但眼下她无言了,索性沉默地呆立着。
“陛下。”有路过的人向她行礼,“您在祈祷?”
“塔露拉爵士。”拉芙希妮闷闷地答,“不。”她顿了顿,“事实上,我再也不想祈祷了。”
塔露拉识趣地后退,“我对您的失去感到遗憾。请节哀。”
拉芙希妮转过身,“那不是我的孩子。”
“我不是……”塔露拉立即道,“我绝没有暗示——”
“我知道。”拉芙希妮叹气,“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我后悔了。后悔没有让它成为我的孩子。”
塔露拉只能保持沉默。
“但还是算了。如果死去的是我们的孩子,”拉芙希妮的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角落,“她肯定会比现在要难过得多。”
鱼梁木的枝叶被风吹出悦耳的沙沙声,拉芙希妮却觉得那声音吵闹。她往前迈了一步,“我能问个问题吗,塔露拉爵士?”
“洗耳恭听。”塔露拉颔首。
“你爱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吗?”拉芙希妮直截了当地问。
“妹妹。”塔露拉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我的妹妹比我小上几岁,陛下。我们不像您和爱布拉娜殿下一样是双生子。虽然不知道您想表述的是怎样的爱,但毋庸置疑,我爱她。”
“你会觉得对不起她吗。”拉芙希妮接着道,“当你做了某些……或许身不由己的事;当你觉得自己是如此有罪,而她始终紧追着,不肯放过你呢。”
“……”塔露拉再次陷入沉默。
拉芙希妮不想勉强她,“我只是在想……若是从一开始就由她来做国王,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我们本该都可以幸福。是我抢走了属于她的地位和荣光。”
塔露拉忽然反问:“您真的觉得那样就不会痛苦了吗?”
“我……”拉芙希妮迟疑了一瞬。
“不。不会的。”塔露拉说,“您心里也明白。痛苦不是因为身份,是因为爱。”
拉芙希妮抬眼。
“爱就是会让人痛苦,”塔露拉续上后半句话,“但也会给人勇气去面对痛苦。”
年轻的国王怔住了。
“我猜您大概时常质疑和厌恶自己。”塔露拉搭在剑柄上的手落了下去,“我不敢说理解,但请您相信,许多人都有需要忍耐的黑暗面。人们表达爱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您认为爱布拉娜殿下为了您而要杀死我的行为有点残忍,对吗?”
“……是。”拉芙希妮点头。
“您可以更理解她一些。”塔露拉笑了笑,又握住了剑柄,“假设是她威胁了我所爱之人的安危,我也会对她做同样的事。”
太阳出来了。
拉芙希妮回到红堡,尽管悲伤未褪,她还有御前会议需要参加。
在会议桌前落座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询问那天塔露拉在爱布拉娜房门前的原因。
罢了。
比武大会后,在爱布拉娜的默许下,她将塔露拉提拔为御林铁卫,以便后者留在君临筹备离开七国的物资,她在皇室成员最常出现的地方站岗也很正常。
拉芙希妮甚至没时间安抚自己的忧愁,她每天有太多的事需要着手,好消息是,她的妻子的确如爱布拉娜所说的那般合适——简妮是个完美的王后。
她们交流不深,但对彼此礼貌温和,于政治联姻而言已然难能可贵。
这桩婚姻也确实为她省去了不少政务上的麻烦,几乎可以说是挑不出毛病的一次结合——除了特定的时候。
“今天心情不好吗?”简妮穿好衣服,贴心地端来两杯酒。
“不,我……”拉芙希妮接过酒,窘迫地抿了一口,“抱歉。”
信息素交融的味道没一会便被吹散了。
自爱布拉娜上一次临盆以来,她和自己的正牌妻子已经三个月没有同房。
她们做的次数本就稀少,简妮至今没有怀孕,提利尔家时常就此事明里进行暗里催促,连爱布拉娜也会投来令她如芒在背的眼神。
“都是我的错。”拉芙希妮诚恳地说。
“没关系。”简妮拍拍她的背,“我们结婚时我就说过了,我没有那么想要孩子。”她相当善解人意地说,“只是我拦不住家族的那些人……”
拉芙希妮明白,这事能拖到今天只是因为如今的七国姑且还算和平,不代表她能一直逃避义务。
她做了个深呼吸,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牵过简妮的手,吻了她的手背。
这事必须从她舔咬Omega散发着鸢尾花香的后颈开始,因为没有信息素的催化,拉芙希妮就做不下去。
她把那块腺体咬得又红又肿,直至被浓郁的Omega信息素压得神志不清。
简妮在她身下叫得很好听,姿态非常配合——全国都找不出比她更好的王后了。
拉芙希妮总是把前戏做得很足,像是在催眠自己。
“简妮,”她一边将手指伸进金发女人的阴道,一边低语,“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陛下,我喜欢的只有……”
“把我当成朋友,好吗?我只想和你聊聊真心话。”拉芙希妮劝说道,“你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在乎这个的人。”
简妮静静地承受了一会手指的进犯,终于在第一次高潮后小声道:“她叫菲奥娜,是高庭的农民的孩子,有一头充满生命力的红发……啊,陛下……”
“叫我拉芙希妮吧。”拉芙希妮接着问,“还有吗?”
“还有……还有一位游侠,”简妮抬手挡住脸,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很不合适,但又无法反抗国王的问询,“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她比我年长很多,会说许多好听的话。她在剿匪作战中死去了……”
“听上去都是很好的人。”拉芙希妮抽出手指,把性器缓慢地推进她的身体。
简妮咬住下唇,“陛……拉芙希妮,你也是很好的人。若你不是国王,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呜……”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替熟睡的简妮掖好被子后,拉芙希妮绕过御林铁卫的看守,从暗道离开了卧房。
她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却无知无觉地走向了爱布拉娜的房间,等到了门口才恍然惊醒。
然后她皱了皱眉,因为爱布拉娜的房门前没有看守。这可是重大失职。拉芙希妮正欲敲门确认情况,却发现门没有关死,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在羞辱、贬低我,爱布拉娜。”是塔露拉的声线,“这就是你三个月前试图告知我的事?”
“错。我非常看得起你,尤其是你的血统。”爱布拉娜的声音更加从容不迫,“我早就知道了,与外族结合会让我的孩子短命。”
“你该去找你妹妹。”塔露拉好像不愿意妥协。
“在她想通之前,我不想强迫她。我强迫过她太多次了,唯独这件事,我想给她选择权。”爱布拉娜说,“以及,你要称呼她为陛下。”
拉芙希妮看不见门内的场景,但她能想象爱布拉娜脸上的表情,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富有冰凉的侵略性,和她火焰般的信息素一样擅长攻城掠地。
她紧接着嗅到了另一股信息素,这迫使她后撤了一步。
易感期的Alpha对另一个Alpha来说就像硫磺一样难闻,是活生生的挑衅和警告。
拉芙希妮捂住口鼻。她又退开几英尺,以免被溢出的信息素影响,产生破门而入的冲动。说话声停止了,她再清楚不过里面会发生什么。
不知为何,她没有震惊或崩溃。她在原地徘徊了半晌,便随着夜色飘远了。
塔露拉看着窄小的门缝。她前去关紧木门,并上了锁,坐到床边宽衣卸甲,“你对她很残忍。”
“我们的事轮不到外人指点。”爱布拉娜把她的脸掰回来,“做你该做的。”
“她已经走了。”塔露拉停下了动作。
“不管她走不走,我们都需要一个继承人。”爱布拉娜语气嘲讽,“我也给了你选择。你还可以去上了拉芙希妮的妻子,让她怀孕,效果等同。”
“我的剑就在床边,你应该对我客气一点。”塔露拉没有动手碰她,“我了解你这种人。我可以尊敬国王陛下,但不需要尊敬你。”
“你可以试试看,塔露拉。”爱布拉娜毫不介意,慢悠悠地脱下自己的内衬,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我和你流着一样的血,学过一样的剑术,操纵一样的龙焰。谁会先杀死谁呢——我也很好奇。”话音刚落,她就扼住塔露拉的脖颈,直视那双银褐色的眼睛,“你还有想见的人,不是吗?表现好点,但不能咬我的腺体。”
她的力气比塔露拉想象的要大。
倒霉的异国人摸着喉咙呛咳几声,受辱的感觉使怒火隐约烧了上来。
她差点就要回敬她一次足以威胁性命的窒息,但是爱布拉娜用一个堪称霸道的吻封住了她的嘴,然后隔着衣料掐揉她的下体。
塔露拉匆匆把自己的易怒归结为易感期的干扰,伸手剥下Omega身上最后一片布料。
爱布拉娜也扯掉了她外穿的衣物,还没轻没重地在她手臂上刮出一道血痕。
生产造成的体重增加还没有完全消退,爱布拉娜的肚子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纹路,乳房沉甸甸地坠在胸前。
塔露拉跳过冗余的抚摸,直接揉捏她的乳肉,却被浸湿了掌心。
怎么还在泌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惊讶。下一秒,爱布拉娜把她的脸按到胸前。“你母亲没有喂饱过你吗?”她讥讽道。
说不出话的塔露拉只好在她乳晕上留下一圈牙印。
她探向爱布拉娜的私处,那里像个水潭。
她轻而易举地刺进两根手指,爱布拉娜绷直了腿,内壁收缩了几下。
塔露拉不准备拖延,她剐蹭着她的阴蒂,很快添进第三根手指。
爱布拉娜的子宫在沉降,塔露拉的指尖几乎能触到她的宫颈。
爱布拉娜的高潮来得意料之外的容易,没一会,甬道就一张一弛地裹住塔露拉的指节。
后者随即抽出了手,钳住她的腰,趁着Omega肌肉最松弛的时刻将性器埋入一半。
“你闻起来像Alpha。”塔露拉评价道。
然后她抽出一点,再整根进入。
头端与宫口碰撞的感觉十分明显,Alpha对准那处泉眼又是一顶,爱布拉娜总算泄出一声喘息。
“我是征服者。”爱布拉娜抬起唇角,“拉芙希妮才是统治者。”她攀上塔露拉的肩膀,“你呢,流落异乡的龙?你是武器还是旗帜?”
塔露拉确信自己被她挠出了血。
撕裂伤比刀剑划出的平整伤口要更疼。
Omega开始反击,她夹得很紧,塔露拉几乎有些腿软。
七层地狱啊,难道兰尼斯特家的狮子每天都要承受这些吗?
那么她能理解那人为什么不愿意待在君临。
她忍着火辣辣的痛感,死死压住爱布拉娜的大腿,往她身体深处撞,并变本加厉地扣弄她的阴蒂。
内壁因此不断绞紧,宫口几乎在饥渴地吸附性器顶端。
塔露拉同样不想让这个过程拉得太长,便加快了速度,用足以逼出寻常Omega的哀叫的力道。
爱布拉娜的腿根抽搐了两下,一向神情淡薄的脸上划过短暂的迷茫。
Alpha在被缴械前狼狈地退出她的身体。
她实在太容易高潮了。塔露拉喘着气跪在原地,怀疑要是这个时候再进去,她会喷在她身上。
“爱……”
“你在干什么?”缓过劲来的爱布拉娜忽然坐起身发难,握住她仍然坚硬的性器,威胁般收紧手指,“我不是叫你来爽的。”
真不讲理——塔露拉吃痛,嘶了口气。
她心里的火又要窜上来了,用舌尖抵住上颚才勉强遏制了反驳,只能重新打开爱布拉娜的腿,恼火地撑开她湿淋淋的小穴——里面还在涌出粘液。
她太阳穴突突跳,是易感期导致的。
她在敏感时期免不了头疼。
而头疼会削减她的耐心。
“我只是想说,”塔露拉抹掉她腿间多余的液体,语气冷了下来,“你现在还可以叫停。”
“如果我是国王,我会第一个斩首像你一样喜欢擅自揣摩圣意的蠢货。”爱布拉娜握着她的器官往自己湿热的洞口牵引,“完成你的任务。”
塔露拉低下头,扶着她的胯骨,一举撞开了生殖腔。
爱布拉娜抓她的手落回了床单,眼睛上翻,看起来要叫出声了。
塔露拉拿回一点主动权,便好整以暇地捂住她的嘴,“这是通奸,还是低调些吧。”她真不想因为这种荒谬的命令被当成登徒子逮捕,死在异国他乡。
她欺身前压,把爱布拉娜困在身躯和床铺中间,阴茎拉扯着软肉,在腔口来回碾磨。
那应该很疼,但爱布拉娜又到了一次,内部如绞绳般数次锁紧,再屡屡松开。
塔露拉确认自己已经到了不可能更深的位置,再过火些就会顶坏她的内脏,便放任成结,在爱布拉娜窄小的子宫里射精。
膨大的结牢牢卡在宫口,什么都流不出来。
塔露拉报复似的按了按她饱满的肚子,爱布拉娜蹙起眉,但无处可避,胸前淅淅沥沥溢出两股乳汁。
塔露拉控制住不去看那对诱人的乳房,鉴于她的本能促使她迫切地想撕咬点什么,最好是把Omega咬得伤痕累累,但她不能。
塔露拉锁定墙上的壁画,摸索来爱布拉娜脱下的睡裙,潦草地帮她擦掉胸口的白色液体,自到达维斯特洛以来第一次用瓦雷利亚语说话:“我的任务完成了。”
“还没有。”爱布拉娜仍旧不紧不慢,也用瓦雷利亚语回应,“在你易感期结束前,你必须天天来我这里。对了,出去之后记得打桶水来给我清洗。”
“……”塔露拉很想立马抽走,但她只要一动,爱布拉娜就捂着小腹,痛得眉心直跳,“你疯了吗?”
“我只是一个深爱着妹妹的姐姐。”爱布拉娜开出了新的筹码,“等我生下一个健康的坦格利安后裔,我会给你坚固的船只、充足的食物和优秀的水手,送你回到家乡。”
“我要怎么相信你会履约?”塔露拉闭了闭眼。
“首先,你没得选。其次,相信我,”爱布拉娜抬起Alpha的脸,“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永远滚出我妹妹的国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从小到大,拉芙希妮都听到有人这么说。
首相拉着她们在红堡高层俯瞰君临,教导她们:这里目力所及都是你们的领地。
不过,在拉芙希妮听来,一直都该是“姐姐的领地”。
这是她登基之后第一次独自溜出红堡。
君临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千奇百怪的商人,各种各样的戏法,粗鄙的,有趣的,下流的,亲切的,汇聚成她统治的根基。
她戴着兜帽,藏起惹眼的铂金色长发,像小时候一样漫步其中,经过熟悉的吟游诗人,好奇张望过的伎院,卖小狗给她的动物贩子……过去,爱布拉娜有时也在她身边。
她欣喜地抱住那只刚断奶的狗崽,年幼的爱布拉娜也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没有说,但拉芙希妮觉得,姐姐其实也会喜欢可爱的小狗。
转过拐角就是爱布拉娜最常去的占卜铺子。
拉芙希妮诧异地发现,那个招牌居然回来了。
几年前,她分明记得它消失了,裹头巾的老太太也不知所踪。
更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老太太还健在。
拉芙希妮反复确认了就是她本人。
她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坐在陈旧的木板凳上。
“您好,”她说,“我想了解预言。”
“预言?”老太太咧嘴一笑,用浓重的口音回她——怪不得她的话那么难听懂,“女孩,你找错人了,我并不是先知或女巫!”
“呃……”拉芙希妮尴尬地顿了顿。难道她记错了?她咽了口唾沫,找补道:“那您做什么营生?”
“没看到后面那些瓶瓶罐罐吗?”老太太指指身后,“我是个医生——在你们这儿叫学士。”
“您是外国人。”拉芙希妮听懂了潜台词,“瓦兰提斯来的?”
“我的家比那远多了。”老太太摇头,“女孩,你想看什么病?”
“我……我没病。”拉芙希妮实话实说,“我就是出来……逛逛。”她的神色有些黯然,“不过,我家里貌似有人生病了。您最擅长医什么?”
“我最擅长替需要生产的Beta和Omega出主意。”老太太胸有成竹地说,“我还能瞧出小孩会分化成什么性别,十二岁之后带过来给我看,预测结果十拿九稳。你家有小孩吗?嗯……你是个年轻的小Alpha,恐怕孩子还没那么大。那么是家里有Omega要生了?”
她的话并不复杂,但拉芙希妮愣了足足十秒。
这不是什么重大的消息,不知怎的却让她茅塞顿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明白,她只是忽然在无比真实的现实面前停止了无谓的纠结。
她什么也没说便倏然起身,在老太太的桌上扔下了所有的钱。
从大街回红堡的路程原来那么短。风还没吹干她背上的汗,她已经踏过了最后一节阶梯。守在那的御林铁卫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被国王打晕了。
“对不起……”拉芙希妮把这倒霉蛋塞进一个空房间,然后推开了爱布拉娜的房门。
房间里还有信息素的味道,这解释了为什么她素来敏锐的姐姐醒得有点慢。
“拉芙希妮……?”爱布拉娜光听脚步就认出了来人,“你穿的什么……唔……”
拉芙希妮不由分说地凑过去吻她。
她捧起她的脸,手掌顺着头发和脖颈摸到腺体。
那里还很光洁,没有被咬过的痕迹。
她不可避免地高兴起来,随后顺势脱掉了她的衣衫。
她不畏惧直视爱布拉娜的裸体了。
那上面的褶皱、起伏还有所剩无几的妊娠纹,都显得不再刺眼。
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抚,爱布拉娜什么也没问。
拉芙希妮没看清她有没有笑,她也不在乎了。
不管她要做什么,她姐姐不会拒绝她,只会宠溺地接纳她。
她爬上床,抚摸爱布拉娜的全身。
她们的信息素像野火交融在一起。
拉芙希妮松开她的嘴唇,转而勒紧她的胸脯,急切地舔她的腺体。
爱布拉娜的呼吸逐渐比任何时候都炽热。
她被诱导发情了。
铁腕的征服者变得又热又软,陷在床中央。
拉芙希妮揉搓她的阴唇和前庭,由于刚经历过一次欢爱,Omega的穴口还有点肿,甚至不需要太多扩张。
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硬得这么快。
她衔着她的后颈,像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体里挤。
爱布拉娜挺腰迎合,让她顺利地进到底。
那处腔口尚未合拢,简直就像在欢迎她的到来。
“你做得很好,拉芙希妮。”爱布拉娜把双乳也塞到她手中。
拉芙希妮拔出性器,谨慎地把她翻过来,一边按摩胸部下缘,一边啃咬粉红的乳头。
爱布拉娜抱着她的脑袋呻吟。
她随即尝到腥甜的奶水,好在严苛的母亲此时并不吝啬,“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孩子准备的。”
她受到鼓励,认真地把爱布拉娜的乳尖咬得红肿挺立,随即俯下身舔她的阴蒂。
爱布拉娜情不自禁地夹住她的头,抬臀往她脸上蹭。
拉芙希妮掐着她的大腿,勤勤恳恳地吮吸她脆弱的下身,直到Omega抽搐着潮吹。
爱布拉娜喘息着背过身,抬高屁股,主动掰开两片阴唇。“进来。”她命令道,“我要你进来。”
那话语让Alpha鬼迷心窍,想也没想便再次长驱直入,埋进她的子宫。
下一刻她被吸得头皮发麻,神智回笼,连忙哆嗦着请求,“不,等一下……”
“我不会再等你了。”爱布拉娜露出得逞的微笑。
“我……”拉芙希妮羞得咬牙切齿,“我想尿……”
“那就尿在里面。”爱布拉娜扭身索吻,只管夹得更紧。
Alpha下腹收缩,在吻里崩溃地涌出眼泪。
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十几秒后,她涨红着脸慌张地退出Omega的穴道,让尿液混合着其他汁水流出来。
“虽然你听话的样子非常可爱,但你不能再舔腺体了。”爱布拉娜浑不在意地跪立起来,抹了抹自己的阴阜,把楚楚可怜的妹妹放倒,“你还不能标记我。”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躺倒在爱布拉娜身下。
拉芙希妮在被坐进去时发出难忍的闷哼,“你为什么不把……‘医生’的事……告诉我?这样你就不用经历三次……”
“噢,小可怜,心碎了三次。”爱布拉娜撑在她身上,摩挲她的肋骨,“拉芙希妮,你总要想办法自己长大。实际上,当时你违背我的意愿放走塔露拉,我还有些高兴呢。”
“……我只是有点嫉妒。”拉芙希妮握着她的腰,低声说,“我觉得你想杀她,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些我没有特质……你总是想杀死那些你欣赏的人。也许塔露拉比我更像个正统国王。”
“说得没错,但也错了。”爱布拉娜弯腰亲吻她的额头,“我和塔露拉——我们这样的人——都不是统治者,我十年前就知道这一点。你才是。”她用指腹描摹她的嘴唇,“我那晚熟的小妹妹。”
好吧。拉芙希妮终于久违地感觉到幸福,尽管未来的道路照样坎坷而漫长。她感觉身体轻了许多,过往的痛苦变得清晰,但不再可怖。
我爱你。她说。我会永远爱你,爱布拉娜。
另一个房间的碳炉里,一阵轻巧的破壳声响起。
初生的“苇草”从蛋壳里探出脑袋,伸展翅膀,吐出了第一口微弱的、金黄的龙焰。
它足下的基座上,端正地刻着坦格利安的族语:
血火同源。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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